ℒ𝒶 𝓋𝒾𝓉𝒶

【军兵春节19:00】 回家(刑侦pa)



0.


三衰而竭是耳熟能详的道理,身为M市刑侦局局长的铁骕求衣当然明白。



1.


20■■.10.26,10:58 A.M.


建材市场。阳光自半墙高的小窗户上斜射进来,纵然是光线最强的区域,与自然光相比也稍显黯淡。白日无迹眯起眼,端详着满天花板的各色灯饰。


“按清单上所列,缀饰确实无需繁冗。但实地看来,普通灯罩透光效果实在堪忧——左侧仿欧式风格那款,以瓷质烛台作衬,样式古朴大方,与装潢整体既无冲突,又照顾到照明效果——“


一回头,琳琅满目的货品中间,随行的风逍遥落了五六步,还在随意摆弄着手里的小台灯。


玉制的精致台灯只消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那种冰凉细滑的手感令风逍遥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试着擦去印在上面的指印。D市那边有这样的物件吗?不应该没有吧,只是我没见过而已。风逍遥闷闷地想着,直到背景音戛然而止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从塑料台灯上抬起视线,看到抱臂等他回话的白日无迹已经黑如锅底的脸色,讪讪一笑。


在铁骕求衣手下做上了二队队长的白日无迹,素质已被锤炼至极高。“…弄坏了要赔钱的。”


“哦…哦……”风逍遥似有所悟,慢吞吞眨了两下眼。他恋恋不舍地把那盏台灯放回原位,再小心摆正。


本就不指望这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少好主意,白日无迹转而低头看向手里的电子屏幕,动动手指将清单上灯饰这一项划去。


如果不是上次任务不顺,他现在也断然不至于替铁骕求衣收拾这个烂摊子。即便尽职尽责陪风逍遥逛着,白日无迹心里也清楚,这会是铁骕求衣第三次辜负他,而风逍遥,恐怕还全然不知。




2.


风逍遥的身份除了身手敏捷的少年天才、不自知的D市黑手忘今焉培养的金牌特工、“修真学院”惨案的生还者之外,对于铁骕求衣和白日无迹以及他们所在的刑侦局而言,还是个特别的线人。他老大第一次把十六岁的风逍遥从派出所捡回他在城里的公寓时已是凌晨三四点,这个把群殴打成单方面收人头的未成年在跨进门的那一刻,掸掸手,打出了铁骕求衣见过他打的第一个哈欠。公寓的男主人尚未来得及出言警告他不要乱动,风逍遥便大喊一声“多谢老大仔”,旋即跃上他家十分宽大的软沙发,自然而然地枕着他刚刚脱下尚未挂起的风衣,睡猫般团了一团,安然阖眼。铁骕求衣抢救一番,但风逍遥的猫爪紧紧勾在衣角,扥了扥,衣服动了一寸,连着蹭在粗糙面料上长得有点邋遢的柔软发丝也动了一寸。铁骕求衣沉默数秒,松开了手。


风逍遥本来确实打算像往常一样蹭一晚,等到天亮便跑的。可惜铁骕求衣陪他熬了个通宵,蹑手蹑脚的猫在出门前终究被捏住了后颈。


自那以后,他比起一个被扣押的可疑卧底,与刑侦大队的警员更类似了三分。


替自家老大乔装打扮混入酒吧黑街、连监视带打探这样大大小小的事做过不少次,风逍遥拿到足够的报酬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铁骕求衣还了一件同品牌最新款的外搭。好巧不巧,一个月后,据说拿到干洗店里人家不小心洗毁了。铁骕求衣对此事只字未提,风逍遥就也把话摁在心里。一件风衣而已,一件风衣而已…风逍遥一个人蹲在沙发上啃着送来的外卖羊肉串,竹签上转眼添了幽怨的牙印。那次意外不久,风逍遥还曾颇官气地献上一套瓷杯瓷碟,铁骕求衣掂起一个左右看看,眉毛立时就比往日多打上一个结。此后那套杯碟就再也未在众人的视野里出现过了。风逍遥认为自己摸得门儿清,准是因为年纪尚小,跟老大仔也算不上多熟,揣测不到他的爱好罢了,虽挫败,但也还满怀希望地想再多混几年一定能讨好到位。


风逍遥不傻。十六七岁的风中捉刀,晚上最喜欢偷两瓶铁骕求衣存在冰箱里的啤酒到阳台,一个人抬头看星星。有故乡回不去的人有多少啊,有家回不去的人有多少啊,合起来得有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吧。风逍遥边想边闷了口啤酒,熟悉的辛辣感在舌面炸开。他是外乡人,铁骕求衣收留他、对他有恩,这个恩,太重了,不论铁骕求衣本人怎样想怎样说,他也不能不报。十八岁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到那时,作为一个独立的、具有一定收入报酬的成年男子,再居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到时候的阳台上还会有空酒瓶吗?或许再有也不是我的空酒瓶了。


到时候阳台上会有什么样的气味呢?会有夏风的气味、秋叶的气味、冬雪的气味,混着女烟或者香水味、甚至老大仔的沐浴露味吧。一般这种公寓不都是拿来养姘头的。风逍遥不声不响咂了咂发涩的舌尖,仰头把瓶底的残留一饮而尽。


他不傻。


虽然风逍遥的这个临时居所是铁骕求衣家,但实际对铁骕求衣本人而言那也只能算是个暂住地,毕竟那不是他的唯一住房。可凭着距工作场所较近,且收容了个需要看顾的未成年人的优势,铁骕求衣还是时常光顾这里的。在偷窥偷听到铁骕求衣无数次对着布满锈迹的暖气管、破洞的墙纸以及漏风的窗户叹气后,风逍遥暗地里打好了翻修它的算盘。




3.


白日无迹是风逍遥抓来的壮丁,也可以说是铁骕求衣派给风逍遥的壮丁。二队队长“出勤”是有时间的,到下午六点结束,白日无迹一秒也没多待。


20■■.10.26,20:36 P.M.


上午转完建材市场下午做汇报,连磨带撒娇在今晚不回来住的铁骕求衣那里蹭足了酒水。风逍遥酒足饭饱,顶着夜色悠哉悠哉逛在街巷间,即便被人行道凹凸不平的石砖偶尔绊一下他也懒得抬高脚。鼻音哼出的不成曲的小调飘散在夜色中,星辰一般轻快明朗。真好啊,真顺利,风逍遥想。太顺利了,这次老大仔很难再会觉得排斥了,装修完工我就能心安理得搬出去住。距单元门不到百米,风逍遥简直想飞奔回去。


但美梦被突然掉到眼前的一块沾血的碎玻璃惊醒。随后是一缕浅棕的发丝飘飘而下。风逍遥一摸脸,精准的手法,好长的口子。


脖颈被缚只在瞬息之间,男性有力的手臂贯于他下颌与锁骨之间。饶是未多准备,好些年的严苛训练也不是白受的。肘击直中肋骨,紧攥对方手腕行云流水一套错步绊腿,趁背袭者因惯性弯腰时再给一记命中前额的弹踢,最后肘部重敲头后顺势擒手骑压上去,风逍遥喘着粗气,舒缓了紧绷的眼部肌肉,阖眸片刻平复呼吸,再缓缓回复至正常眨眼频率。


生疏的技巧、不算强壮的体格,这个人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却仍是经过训练的身法,不容小觑。


风逍遥双手扼住他的颈后,刚要开口质问,却看到了他爬在眼尾一条细小的疤痕。好熟悉,是在哪见过的人吗?难道是哪个警员?风逍遥用三四秒从头脑里搜刮了一遍,蓦地一怔。


“你是…D市的人?”他印象中只有一个,是他母亲尚未故去时他的一位儿时玩伴。两家隔了一片油菜花田。那人成绩不如他、体能也差去一些,再加上家庭和满没有赌前途的必要,所以自从风逍遥进了修真院,二人便再无联系。然而情谊的厚薄不应有疑的,怎么会…?


那人挣动却更加激烈,因激动而暴起的青筋在风逍遥掌心跳动着。他奋力要转过头,愤恨自眼尾喷出来,像是要活生生用眼神给风逍遥剐下一层皮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僵持了很久,久到风逍遥以为他会放弃然后投降时,那人趁他不备舌面灵活一翻吞下一粒风逍遥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药片。不出十秒,他手下脖颈的脉搏渐渐平息了。风逍遥还是没有动,好像他的时间和他擒住的这人的生命一同定格了一样。他的耳边轰鸣着死士嘲讽的笑声以及留给他的那句凄苦愤怒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逃跑?你为什么没死?你凭什么啊!”


那声音太响,太刺耳,回荡在幽深的夜幕里,使风逍遥连身后爆炸的巨响与燃烧声都听而不闻。


一瞬之间,大脑的转速过快了,他感到头有些发胀。疲惫感像火舌吞噬木枝一般快速又不容反抗地席卷他全身。他不敢松手,手也像麻掉了一样动弹不得,好似一旦松了劲就会让什么溜走似的。记忆像胶卷一般飞快地倒带,一直倒至两年前那场他本不该逃过一劫的修真院惨案。那个月轮花开的晚上,他和花雪月回到学院,映入眼帘的只有二百多具姿势不一、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致命伤却无一不是心口十字型的两刀。花执扇柄神色复杂地掩嘴,雪当即就哭了出来,月当即似还冷静,然而直至他们奔逃至苗疆也会时不时讲些疯话。腥臭味侵染了整座庭院,很久也没能散去。他们四个人身上的味道,同样谁也洗不下去。


一切,不仅没有结束,还牵连进了更多无辜的人。离散的兄弟、破碎的宗族、残缺的家庭…


风逍遥闭上眼。去他妈的,他很想骂。不管是谁,去他妈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匆匆赶到。为首的白日无迹连拥带揽将全身瘫软如布偶般的风逍遥拖到了足够安全的位置。气力虚弱到一定程度,仅仅一个转头的动作就花去了风逍遥好几秒。你知道。他肯定地、喃喃地说,嗓音是被烟熏过的嘶哑。你们都从一开始就知道吧?只是瞒着我…


他很想哭,但眼眶却很干,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现在很想给铁骕求衣一拳,但他不在这里。


铁骕求衣此时正坐在指挥厅,大屏幕上投出他那间寓所失火的“盛况”。书柜被烧焦、窗框扭曲变形、插座闪着电光。纵火者及试图盗窃保险柜中修真院一案相关资料的人已被抓获,正在转运途中。年尚不及耳顺的年轻局长倾听着白日无迹麦里传来的不痛不痒的问话,将圆珠笔顶端在桌面轻磕收回笔芯,合上案件记录笔记,炯炯目光却始终未从屏幕角落萎靡的棕发青年身上离开。




4.


20■■.10.31,7:30 A.M.


铁骕求衣照常出现在办公室,消息传到他耳朵里:风逍遥不见了,警队的人找了一晚还是没找到。


铁骕求衣嗯了一声,说,当年D市修真院惨案兼J区悬案的幕后黑手坐不住了。


天气很冷,前来汇报的白日无迹不禁打了个寒颤。铁骕求衣头也不抬地继续阅览文件。


“成年人具有自主判断及生活自理能力。再者,如果他连这点挫折都受不起,那是我识人不准,且空耗财力。”铁骕求衣顿了顿,“我愿受上级处分。”




20■■.10.31,19:34 P.M.


铁骕求衣准时下班,一路沿城市快速路驱车,直至发现高速入口附近因为没有机动车而来回徘徊的风逍遥。他还穿着昨天沾了烟灰的帽衫,眼圈略显浮肿,头发散乱。


上车。铁骕求衣摇下车窗,简单地命令。


风逍遥没抗拒,乖乖拉开车门坐到后排座上去。我还以为局长会有专职司机呢。


铁骕求衣懒得理他。“不跑了?”


“老大仔明知故问嘛——我哪里是要跑。”


铁骕求衣没接话。


风逍遥指腹摩挲在车窗边缘,从蒙了雾气的玻璃向外眺望。车灯、路灯拖拽着的车辆的影子藏在水汽里,熟悉的、不熟悉的景物也一并模糊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风逍遥赌气,就不问他目的地究竟是哪,只是再度哼起来古早的曲调。总有那么点东西,层层叠叠、互相套来套去。挺烦的,不知道怎么有人能乐在其中。风逍遥腹诽,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不由捏紧。




车程不短,风逍遥在后座上换过了不知道几个姿势。待到完全停稳时,天已彻底黑下来,他也已把后座蹭得像极了他自己的猫窝,舒服而惬意地蜷在皮革上。


“最近有人进入M市。一个你认识,也感兴趣的人——你那位朋友的直属上司,并且以房地产开发商的身份直接介入了市政府高层。”


风逍遥仰躺翘着腿抖着脚的动作一滞,他说不上是还有哪抱有希望,但仍有一股失落感涌上。


“我的秘书上周提出了辞职,现在需要一人陪同前往。但在此之前——”铁骕求衣从风衣领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面上赫然印有“M市警察学院招生宣传手册”字样。


“第16页,刑事科学技术。”


风逍遥草草浏览一遍。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太相信这一本薄得过分的册子。他再度抬起头,用戒备而充满疑虑的目光看向铁骕求衣。


“感兴趣?”


风逍遥点了一下头,紧接着连点了三下,目光炽热。


“刑侦局不收未经专业训练的警员。”铁骕求衣开门下车,“好好表现。”




20■■.10.31,22:59 P.M.


“等一下!”风逍遥大喊,太过匆忙的起身使他的头差点撞到车顶。


铁骕求衣脚步一顿,回过头。


其实没什么的,只是这幅画面看起来很眼熟。铁骕求衣的背影,像极了带风逍遥离开派出所那晚的那个。钢筋水泥像城市里高耸骇人的张牙舞爪的怪物,江河湖水要裹挟着鱼虾流入大海;人和人之间的线太细了,绷久了就会断,只有不停地维修、保养、再维修,才能勉强维持得久一点。风逍遥恍然大悟。唯有两端持线者都不想放手的线才能牵起来,但凡有一方撒开线端,那这羁绊便难以连起来了。


三衰而竭。到尽头了,丝线勒进肉里,从连心的十指里榨出血来。这是铁骕求衣以他的方式在问:你的立场呢?


——风逍遥一下乐了。




5.


20■■.10.31,23:00 P.M.


风逍遥跟着铁骕求衣进了那幢坐落于近郊的别墅,并在第一时间发现冰箱里装满了他常偷喝的啤酒。是奖励吗?还是补偿?风逍遥不知道,也没力气想了。看到沙发的第一眼,那熟悉的疲惫感坠得他眼皮无比沉重。




如果不是逃走了,他或许当天就能看到铁骕求衣新安置在办公桌上的狮型玉雕台灯。或许也是铁骕求衣算准他那天不会来开早会,才定下的收货时间。


谁知道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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